我的家乡东固畲族乡,山高林密,草木繁茂,满山遍野的毛竹如春水漫坡,青翠欲滴。每年清明来临,山野田畴间,一丛丛一簇簇的艾草在春风的吹拂和雨水的滋润下,蓬勃生长。竹林里,一直在地底下潜滋暗长的春笋,也陆陆续续地顶破地皮,俏皮地探头探脑钻出来。
唐代诗人杜牧慨叹: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……”然而,这清明时节的雨天,对于前段时间忙于春耕的农民来说,却是休息放松的好时机——农民只有在雨天才歇得安心,歇得自在。往往在这个时候,家乡的妇女们,开始准备制作笋包米果。做笋包米果首先要准备两种必不可少的食材,艾草和竹笋。于是兵分两路,男人去挖笋,女人去摘艾,并火速电话告知亲戚朋友,下午来帮忙做米果。
女人们身背扁篓,撑着伞,径直来到山坡梯田的田埂上。田埂上没有茅草,不会沾湿衣裤。去年冬天枯萎得不见踪影的艾草,现在又长出一片新绿。这簇艾草,嫩嫩的,绿绿的,各种各样,有蕲艾、鸡爪艾、甑筚艾。还有一种叫“囊菇”的艾,它与众不同,叶片小巧厚实,茎干和叶片底下长满白色绒毛,开着小黄花。此艾芳香扑鼻,有消炎平喘、健胃舒气、明目补肾等功效,是大自然恩赐给人们的仙草神药。做笋包米果用的就是这种艾草。
雨雾朦胧,梯田层层,一条条蜿蜒曲折的田埂上,游动着五颜六色的雨伞,雨伞下蹲伏着不同的人。她们一手打伞,一手将艾茎截断,丢入扁篓,果断利索。这样摘上个把两个小时,鲜嫩的艾草就装满一扁篓,便可打道回府了。男人们带上蛇皮袋,披蓑戴笠,荷锄来到竹林。“竹笋才生黄犊角,蕨牙初长小儿拳”,竹林里露出地面的春笋比比皆是。
春笋以其肥大、洁白如玉、肉质鲜嫩、美味爽口被誉为“菜王”、“山八珍”,素有“尝鲜无不道春笋”之说。历代文人墨客对它赞颂咏唱。唐代的白居易就写有一首《食笋》诗,后四句云:“久为京洛客,此味常不足,且食勿踟蹰,南风吹作竹。”清代诗人罗聘则在《咏笋》诗中写道:“初打春雷第一声,满山春笋玉棱棱。买米配煮花猪肉,不问厨娘问老僧。”但并非见笋就挖,要“择优选取”。要选从深厚的黄土中长出的笋,家乡人称作“黄牙爆”、“白脑笋”。还要连笋蔸一并挖起,不能图方便光挖土面上一截。因笋蔸又甜又脆,要用来做馅,而笋的上部则适合配炒腌菜。春笋挖起来了,削除笋根、斩掉老蔸、剥去笋壳,赤裸裸的春笋洁白肥嫩。
艾有了,笋有了,前来帮忙的亲戚朋友和左邻右舍都来了。
做笋包米果的方法,家喻户晓。首先把笋蔸剁成粒状,加盐炒熟做馅。家乡人喜欢在笋馅中加入剁碎的腊肉,味道更佳。然后将洗净的艾草加适量食用碱,煮至烂熟起锅,沥干水备用。再取糯米粉各半倒入簸箕与熟艾混和。男人捋起衣袖洗净手,将粉团翻来覆去用力鼓捣揉搓。揉搓得越久,粉团就越有韧性,颜色越鲜艳,口感就越好。粉团揉搓到位,全家老少和大伙儿围着簸箕,年老的坐着,年轻的站着。将粉团于掌上搓成台球大小的圆胚,再将圆胚拍成圆饼,包馅、封口、卷花边,一个笋包米果就做好了。大家边做边谈论着家长里短。厨房里热火朝天,其乐融融。
“快放米果去蒸”,才做好一层,细伢子就迫不及待了。烧火是细伢子最喜欢干的事,为了快点吃到米果便往灶膛拼命加柴。然后倚在灶台边,踮起脚尖,望着蒸笼升腾的袅袅热气,闻着从蒸笼里飘出来的香气直咽口水。大火猛蒸十五分钟后,米果出笼了。细伢子快速拿来蒲扇,使劲向米果扇风,米果表面就显得特别光滑、特别翠绿而有韧性,独特香气随之沁人心脾。
一方水土一方风情,家乡人在清明时节做笋包米果的习俗,从古至今,盛行不衰。一家做米果,大家齐帮忙,并非为了自家享受口福,更主要的是把米果分享给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。就连清明节扫墓,也要装一碗米果供于墓前,让在天之灵品尝。家乡的笋包米果成了传递亲情和友情的使者。